鸡蛋的故事
■ 林 子
总是父母记着儿女的生日,而儿女往往不知父母的生日。记得最清楚的当然还是母亲了,因为这个你开心快乐的日子,正是当母亲的曾经痛不欲生刻骨铭心的日子。记得小时候的生日,母亲总是在烧晚饭时,从祖母房间那只书桌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只自家母鸡下的蛋,放在饭锅旁边的汤锅里。等饭香阵阵时,正在做作业的我就在一声呼唤后来到母亲身边,那只还在散发着热气的鸡蛋从母亲的大手中慢慢滑向我的那双并拢的小手——几年前的同一天,我不是也像一只蛋一样来自母亲温暖的身体的吗?
记不清是二弟几岁的生日,那天傍晚,我在母亲之前揭开了那只汤锅,取出了鸡蛋。于是,围着屋子,二弟抹着鼻涕在后面追,我在前面飞快地跑,手里高高地举着那只原来就应该属于二弟的蛋。跑了一圈又一圈后,小我一岁的弟弟因为追不上我而哭了起来。在母亲的干预下,那个已经剥去壳的鸡蛋最终还是回到了小寿星的手里。生怕我再去抢,破涕为笑的二弟竟把蛋一口塞到了嘴里。看着胀红着脸拼命张大小嘴巴吃力地嚼动的他,我只好在一旁流口水。母亲之所以不会在我的生日或弟弟的生日那天多煮一个鸡蛋,是因为那些抽屉里的蛋,包括母鸡身上正在孕育的蛋,早已被计划成一件农具一把种子半斤猪肉,或者是我和弟弟下个学期的学费……真实的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70年代初,杭嘉湖平原上一个还算富庶的普通乡村。写到这儿的时候,儿子刚好把他的小脑袋凑到电脑屏幕前,对上面的文字不屑一顾:“老爸你不是在写小说吧?哪会有这种事!”
他当然不会相信30年前发生在父辈身上的故事,当他吃腻了奶油标花蛋糕以后,便把过生日的现场转移到了肯德基。而每天早晨,面对那只早饭中的鸡蛋,他都是像吃药一样完成任务的。是啊是啊,鸡蛋还是那个鸡蛋,时代却早已不是那个时代了。
(原载2002年11月8日《金华晚报》第10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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