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在网上相识了。
那是在上个世纪还剩下不到十天的时候。当时的金华聊天室虽有40人的限制,仍被那些毛孩子们弄得乌烟瘴气的,他们两个人在相同的愤慨中搭起话来,方知彼此都已到了离团的年纪了。你一句,我一句的,很快关闭了公众信息,进入仅有他们两个人互相看得到的私聊。几次网上相遇之后,两人之间的话题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私密。渐渐地两人已有相见恨晚之感。他的网瘾也由此而生,连中午也要赶回家去上一上网。下了班才进家门,便似有一股磁力在拽着他去打开电脑拨号上网。在网上他叫大森,她叫水儿,虽没有相约,每次进了聊天室都会不约而同地从在线人名单中寻找对方,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已在等候便会一阵激动的心跳;如果找不到,心里便空落落的。
这天大森的一篇写自己上网经历的文章在晚报上发表了,用的笔名便是“大森”。因为大森的单位在市郊,晚报常常要在第二天才能看到,所以晚上当水儿在聊天时问他晚报上的那个大森是不是他时,他才知道文章已发表。这使大森很激动,这倒不是因为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发表文章了,而是因为这是他彻底换笔的开始——这篇稿子他没费笔墨,是用电脑写好后直接用传真软件传到报社去的。在水儿的赞扬声中,大森不停地谦虚着。于是两人开始谈到写作。原来两人都是文学爱好者,于是又有了不少共同语言。聊到喜欢的作家和作品,两人又惊喜地发现一个惊人的巧合——两个人都曾是三毛的崇拜者!这天下网前,两人互留了伊妹儿。
第二天一早,大森就在信箱中收到了水儿发给他的电子贺卡,主题是“认识你真的很高兴!”。大森当即回了一张贺卡,主题为“或许这真是一种缘份?”。当系统提示“你已经寄出了贺卡,是否再寄一封?”时,大森觉得意犹未尽,便把那年获悉三毛自杀的凶讯后自己连夜写就的散文用伊妹儿寄给了水儿,并注明了发表的报名和时间。中午,大森就收到了水儿的回信,大意是这篇文章当年她就已噙着泪水读过了,这次重读,再次有泪盈眶。还说想不到大森的文笔这么优美,今后要他多指教云云。
下午,经理来找大森,让他去深圳出一趟急差。一来一回,虽坐飞机,却也用了整整四天。这四天大森的眼前经常浮现水儿为三毛而泣的情形,能为三毛流泪的女子肯定是既温柔又多情的了。想到这次出门没有来得及跟水儿打个招呼,便深深地自责了一遍又一遍。在深圳也曾抽空上过一次网吧,但当他好不容易登录到金华热线想进入聊天室时,系统却告诉他输入有误,他一次次接连试了七八次都是一样的结果。他想可能是线路传输上的问题吧。他便想到给水儿发封伊妹儿,但是188信箱就是打不开。这就使他对水儿的思念愈加强烈。
四天后回到家里的晚上,大森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电脑。当他在聊天室里看到水儿早已在线时,心跳便开始加速,但很快就跌进了冰谷——水儿在和他礼貌地问候之后,便不再答理他了。在他连续地几个“?”之后,看到的竟是“我现在很忙。”大森用的是私聊,而水儿竟全用公聊。大森在无奈和疑惑中匆匆离开聊天室,开了信箱。信箱里有三封信,两封是垃圾邮件,另外那封是水儿今天凌晨两点半写的短信:网络是虚拟的,现实是残酷的。见面的感觉真的没有网上好哟。这信更是让大森陷入云里雾里。
大森好几天没有上网。这天晚上看书实在看不下去,他又打开电脑上了网,当他用大森的网名想进入金华聊天室时,却被系统告之:这个名字已经被人使用了。只好改了个大森A的网名再进。到了里面,他便和那个也叫大森的人聊了起来。那个大森在确认了大森A的身份之后,便开始忙不迭地道起歉来。也终于解开了大森的疑惑。原来在大森出差的几天里,由于这个聊天室不用注册网名和密码,于是有了第二个大森的加入。在水儿不知情的前提下,第二个大森将错就错,和她聊得难舍难分。被情所惑的水儿竟然没有发现两个大森的不同。在大森从深圳出差回来的前夜,水儿和第二个大森聊得越来越热火,时间不知不觉中已过了午夜。当水儿提出想见面的建议时,那个大森还犹豫了一下:还是等到下个世纪吧!但水儿却一再坚持:不能再等到下个世纪了!在水儿的一再要求下,他们两人相约在双馨路上的一家茶楼见面。时间为凌晨一点半。然而想不到的是,两人一见面,便一句话也没有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杯茶还没有喝到一半,水儿便说明天还要上班,太迟了,便下楼拦了一辆出租车。第二个大森向第一个大森保证整个过程不会超过十分钟。“要是你去了,恐怕就是另外一种局面了。”
好事都让你给搅了。当时的大森心里也真有些恨,但很快便归于平静了。大森想,如果去见面的不是那个大森,而是我这个大森的话,水儿也会立马走人吗?难道就没有可能,立马走人的不是水儿而是自已吗? 200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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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2000年4月22日《金华日报》第七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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